卷一百八十

作者:李焘
起讫时间 起仁宗至和二年六月尽是年八月
卷名 续资治通鑑长编卷一百八十
帝号 宋仁宗 年号 至和二年(甲午,1055)
全文
六月戊子朔,赵抃\入对,又言:「臣窃以宰相之任,赏罚二柄,出乎其手,能祸人,能福人,当世庸常之人,既惧祸,又邀福,谁不附会而迎承之。宰相有罪恶彰露,跡状狼籍,諫官不论列,御史不纠弹【一】,天子不得闻,下情不得通,积日持久,天子之势危矣。昨以宰臣陈执中很愎昏暗,詆诬欺罔,破坏礼法,侮弄朝廷,臣职忝御史,以身许国,极口论列,累章纠弹。不敢阿容执中而上负陛下者,诚\恐陛下不得闻执中之罪,而外廷庸常之人又多附会迎承之者,如此积日持久,使天下之势危,则臣之为罪,虽伏斧鉞【二】,肆市朝,不足以偿其默默也。伏望陛下纳忠藎讜直之言,辟奸佞荧惑之说【三】,特早发宸断,正执中之罪而罢免之。则圣德愈隆,公议大协,庆流宗社,福蒙生民矣。」定国留后允初为威德节度使。允初,元儼第四子也。允初建节在前月丙戌,嫌与赵抃\相乱,移附允良知宗正前,书此为范镇论諫张本。
镇海节度使、同平章事允良同知大宗正事。大宗正司旧止二员,允良以燕王遗表陈乞,故特增置。既而台諫官言:「大宗正表率之地,宜择贤才,非陈乞所宜得。允良操行不修,其起居反昼夜,不可任宗正。」遂罢之,但徙镇奉寧军。迁镇乃乙未日,今并书。允良,元儼子,已见。
己丑,翰林学士欧阳修为翰林侍读学士、知蔡州,知制誥贾黯知荆南,皆从所乞也。先是,修奏疏言:
臣闻自古有天下者莫不欲为治君,而常至於乱;莫不欲为明主,而常至於昏者,其故何哉?患於好疑而自用也。夫疑心动於中则视听惑於外,视听惑则忠邪不分而是非错乱,忠邪不分而是非错乱,则举国之臣皆可疑。既尽疑其臣则必自用,自用则多失,多失则其国之忠臣必以理而爭之。爭之不切则人主之意难回,爭之切则激其君之怒心而坚其自用之意,然后君臣爭胜,於是邪佞之臣得以因隙而入,希旨顺意,以是为非,以非为是,惟人主之所欲者从而助之。夫为人主者,方与其臣爭胜,而得顺意之人,乐其助己而忘其邪佞也,乃与之□力以拒忠臣。夫为人主者,拒忠臣之言而信邪佞,天下无不乱,人主无不昏也。自古人君之用心,非恶忠臣而喜邪佞也,非恶治而好乱也,非恶明而欲昏也,以其好疑而自用,与臣下爭胜也。使为人主者,豁然去其疑心而回其自用之意,则邪佞远而忠言入,忠言入则聪明不惑,而万事得其宜,使天下尊为明主,万世仰为治君,岂不臣主俱荣而乐哉!其较区区自执而与臣下爭胜,用心益劳而事益惑者,相去远矣。臣闻书载仲虺称汤之德曰「改过不吝」,又戒汤曰「自用则小成」。汤,古之圣人也,不能无过,而能改过,此其所以为圣人也。以汤之聪明,其所为不至於谬戾矣,然仲虺犹戒其自用,则古之人主【四】惟能改过而不敢自用,然后得为治君明主也【五】。
臣伏见宰臣陈执中,自执政以来,不协人望,累有过恶,招致人言,而执中迁延,尚玷宰府。陛下忧勤恭俭,仁爱□慈,尧、舜之用心也。推陛下之用心【六】,天下宜至於治者久矣,而纪纲日坏,政令日乖,国日益困,流民满野,滥官满朝,其亦何为而致,此由陛下用相不得其人也。近年宰相多以过失,因言者罢去。陛下不悟,疑心一生,视听既惑,遂成自用之意,以谓宰相当由人主自去,不可因言者而罢之,故宰相虽有大恶显过,而屈意以容之【七】;彼虽惶恐自欲求去,而屈意以留之;虽天灾水旱,饥民流离,死亡道路,皆不暇顾,而屈意以用之【八】。其故非他,盖欲拒言事者尔。言事者何负於陛下哉,使陛下上不顾天灾,下不□人言,以天下之事,委一不学无识諂邪很愎之执中而甘心焉,言事者本欲益於陛下而反损圣德者多矣。然而言事者之用心,本不图至於此也,由陛下好疑自用而自损也。今陛下用执中之意益坚,言事者攻之愈切【九】,陛下方思有以取胜於言事者,而邪佞之臣得以因隙而入,必有希合陛下之意者,將曰执中宰相,不可以小事逐,不可使小臣动摇,甚者则诬言事者欲逐执中而引用他人。陛下方患言事者上忤圣聪,乐闻斯言之顺意,不復察其邪佞而信之,所以拒言事者益峻,用执中益坚。夫以万乘之尊与三数言事小臣【一○】角必胜之力,万一圣意必不可回,则言事者亦当知难而止矣。然天下之人与后世之议者,谓陛下拒忠言,庇愚相,以陛下为何如主也!
前日御史论梁適罪恶,陛下赫怒,空台而逐之。而今日御史又復敢论宰相,不避雷霆之威,不畏权臣之祸,此乃至忠之臣也,能忘其身而爱陛下者也,陛下嫉之,恶之,拒之,绝之。执中为相,使天下水旱流亡,公私困竭,而又不学无识,憎爱挟情,除改差谬,取笑中外,家私秽恶,流闻道路,阿意顺旨,专事逢君,此乃諂上傲下愎戾之臣也,陛下爱之,重之,不忍去之。陛下睿智聪明,髃言善恶,无不照见,不应倒置如此,直由言事者太切,而激成陛下之疑惑尔。执中不知廉耻,復出视事,此不足论,陛下岂忍因执中上累圣德,而使忠臣直士卷舌於明时也!臣愿陛下廓然回心,释去疑虑,察言事者之忠,知执中之过恶,悟用人之非,法成汤改过之圣,遵仲虺自用之戒。尽以御史前后章疏出付外廷,议正执中之过恶,罢其政事,別用贤才,以康时务,以拯斯民,以全圣
德,则天下幸甚。已而修及黯皆得补外。
殿中侍御史赵抃\言:「天子南面之尊,左右前后,须得正人贤士,为之羽翼。朝廷有大赏罚,可以询访;有大闕失,可以裨益;有大急难,可以谋\议;有大礼法,可以质正。窃见近日以来,所谓正人贤士者,纷纷引去。朝廷奈何自剪除羽翼,臣未见其能致远也。忧国之人,莫不为之寒心。如吕溱知徐州,蔡襄知泉州,□奎被黜知寿州,韩絳知河阳府,此皆觽所共惜其去。又闻欧阳修乞知蔡州,贾黯乞知荆南府。侍从之贤,如修辈无几。今坚欲请郡者非他,盖杰然正色立朝,既不能曲奉权要,而乃日虞中伤,皆欲效溱、襄、奎、絳而去尔【一一】。今陛下又从其请而外补之,臣恐非朝廷之福。朝廷万一有缓急事,则陛下何从而询访也,何从而裨益也,何从而谋\议也,何从而质正也!所失既多,虽悔何及。诗不云乎,『济济多士,文王以寧』。此谓文王虽大圣人,得居尊而安寧者,盖在朝廷多贤哲之士而致然也。臣愚伏望陛下鑑古於今,勿使修等去职,留为羽翼,以自辅助,则中外幸甚。」
知制誥刘敞亦言:「邪臣正臣进退之分,正臣常难进而易退,邪臣常易进而难退,愿陛下参伍观之。吕溱、蔡襄、欧阳修、贾黯、韩絳皆有直质,无流心,议论不阿执政,有益当世者,诚\不宜许其外补,使四方有以窥朝廷启奸倖之心。」修、黯遂復留。修、黯復留,在七月二日戊午。庚寅,髃牧判官、祠部员外郎李寿朋知汝州,坐皇城卒报其游从不检也。
辛卯,左卫大將军、郢州防御使宗顏为卫州防御使,左卫大將军、絳州防御使宗礼为怀州防御使,左屯卫大將军、光州团练使、弋阳郡公世永为邢国公。宗顏,允成子,生母钱氏尝乳上,宗礼出继昭成太子后,世永自陈父守节尝知大宗正司,並特迁之。宗礼、世永,已见皇祐五年十月。宗礼,允升长子,不应为昭成后,又本传不载,此据会要,当考。实录止载宗顏一人,亦不序特迁缘由,此並从会要。世永,守节子,皇祐五年十月已封和国公,此乃云郡公,亦恐误。壬辰,金州观察使承简为保定留后,沂州防御使宗旦为密州观察使。承简,德钧子;宗旦,允升子也。承简,已见庆历六年。上在东宫,真宗选宗旦伴读,賚予特异。上既即位,宗旦官累迁,为宗室所詆,宗旦上书自明,有司復以专輒闻。上曰:「宗旦幼从朕学,勤劳居多,进官出自朕怀,不可用资格也。」
知諫院范镇言:「窃闻诸宗室攀叔韶例,磨勘转官。伏缘叔韶程文入等,又有批降指挥。诸宗子程文不入等,又无批降指挥,其所转官乞行追改。且朝廷听诸宗子课试也,非特取其辞艺,盖欲令向学,知礼义廉耻也。冒求恩泽,恐非朝廷课试之意。此实陛下家事,自家刑国,所宜信厚,不可奔竞,以长偷薄。」不报。
既而宗子八人又於禁中遮宰相乞转官,有詔特勒住朝参。镇又言:「诸宗子俱是不应转官,前则不復追改,今乃勒住朝参,赏罚两失,何以沮劝?乞追前所转官,八人者仍放朝参如故。」镇论諫,实录无之,今附见。不知攀叔韶例,即承简等否?其八人者,镇以世永为称首,皆当考详。
御史中丞孙抃\等言:「伏睹近日皇亲非次建节移镇、迁官增禄几二十人,道途喧传,不测恩命之所自出。臣愚伏望陛下稽考祖宗故事,杜绝侥倖之路,特赐裁损,无令外议有宗室滥赏之名,亦诗所谓『至於兄弟,以御於家邦』之义也。」从之。据赵抃\奏□,乃六月八日具奏。圣旨令更定皇亲转官,八月乙未也。今因范镇有言,故□附此末。
癸巳,赠前太子中允、馆阁校勘邵亢母刘氏为孝感县君。亢既遭母丧,愿纳官以求赠,特予之。甲午,太常博士、集贤校理□充为髃牧判官。丙申,以知大宗正事允让为判大宗正事,同知大宗正寺允弼为同判大宗正寺。
戊戌,吏部尚书、平章事陈执中罢为镇海节度使。按宋史宰相表作检校太尉、镇海军节度使。同平章事、判亳州孙抃\等既入对,极言执中过恶,请罢之。退,又交章论列。抃\最后乞解宪职补外,以避执中朋党中伤之祸,於是得请。
始,御史因执中杀婢事欲击去之【一二】,上未听,而諫官初无论列者,御史□以为言。而赵抃\攻范镇尤力,台官皆助之。镇累奏乞与御史辨,不报。及御史入对,又言执中私其女子,伤化不道。执中既罢,上以諭镇,镇復言:「朝廷置御史以防谗慝,非使其为谗慝也。审如御史言,则执中可诛,如其不然,亦当诛御史。」□缴前五奏,乞宣示执政,相与庭辨之【一三】。卒不报。镇由是与赵抃\有隙。
忠武节度使、知永兴军文彦博为吏部尚书、案宋史宰相表作礼部尚书。平章事、昭文馆大学士,宣徽南院使、判并州富弼为户部侍郎、平章事、集贤殿大学士,工部侍郎、平章事、集贤殿大学士刘沆加兵部侍郎、监修国史。初,除弼监修国史,沆止迁兵部侍郎,乃处弼下。论者以为咸平四年故事,吕蒙正领昭文馆大学士,李沆监修国史,向敏中集贤殿大学士,今所除非故事,由学士承旨杨察之误。寻贴麻改沆监修国史,而弼为集贤殿大学士。彦博与弼並命。是日宣制,帝遣小黄门数辈覘於庭,士大夫相庆得人。后数日,翰林学士欧阳修奏事殿上,帝具以语修,且曰:「古之求相者或得於梦卜,今朕用二相,人情如此,岂不贤於梦卜哉。」修顿首称贺。
己亥,三司使、尚书左丞王拱辰为宣徽北院使、判并州。翰林学士承旨、端明殿学士、翰林侍读学士、户部侍郎杨察罢职,以本官为三司使。给事中、权御史中丞孙抃\为翰林学士承旨、兼侍读学士。
癸卯,龙图阁直学士、兼侍读、左司郎中张□为右諫议大夫、权御史中丞。上尝諭执政,以□清直可任风宪,故使代孙抃\。时富弼初入相,欧阳修復为翰林学士,士大夫咸谓三得人也。
甲辰,观文殿大学士、户部侍郎、知鄆州庞籍为昭德节度使、知永兴军,寻改知并州。籍过京师,入对。上新相文彦博、富弼,意甚自得,谓籍曰:「朕用二相何如?」籍曰:「二臣皆朝廷高选,陛下拔之,甚副天下望。」上曰:「诚\如卿言。文彦博犹多私,至於富弼,万口一词,皆曰贤相也。」籍曰:「文彦博,臣顷与之同在中书,详知其所为,实无所私,但恶之者毁之尔。况前者被谤而出,今当愈畏谨矣。富弼顷以枢密副使未执大政,朝士大夫未有与之为怨,故交口誉之,冀其进用,而己亦有所利焉。若富弼以陛下爵禄树私恩,则非忠臣,何足贤也。若一以公议燍之,则向之誉者將转而为谤矣,陛下所宜深察也。且陛下既知二臣之贤而用之,用之则当信之坚,任之久,然后可以责成功。若以一人言进之,未几又以一人言疑之,臣恐太平之功,未易猝致也。」上曰:「卿言是也。」
乙巳,儂智高母阿儂,弟智光,子继宗、继封伏诛。初,欲留继封等以招降智高,日给饮食,或传智高已死,遂并戮之【一四】。
工部侍郎、知桂州余靖为户部侍郎,西上閤门副使、知邕州萧注为引进副使,留再任。注募死士使大理国购智高。南詔久与中国绝,林箐险深,界接生蛮,语皆重译,行百日乃通。智高亦自为大理所杀,函其首至京师。大理国函智高首送京师,此据萧注传,然智高本传云「智高卒不出,其存亡莫可知,未知孰是。又司马光百官表、大事记,至和二年四月亦书儂智高死於大理,当考。
辛亥,龙图阁直学士、右諫议大夫、提举集禧观夏安期兼侍读。知諫院范镇言:「安期由內降除侍读,士大夫相顾,莫不惊怪。盖以侍读乃陛下师儒之官,资质朴茂,通知古今乃可任,此非內降所宜轻授安期者。又闻安期自知不可,不敢受敕。伏乞因其陈让,追还恩詔,以息觽论。」从之。安期明年五月除延州,不带侍读,盖听其让也。
乙卯,镇潼军留后李端懿知鄆州,帝赐诗以宠之。是岁,京东水,大发仓廩以賑饥民。置弓马手,教以骑斗,遂如精兵。治汶阳隄百余里以却水患,鄆【一五】人便之。此据端懿本传,当考。是年十月赵抃\有言。
初,內出香祠温成庙,帝误书名称臣。是月,知制誥石扬休同判太常寺,因言此奉宗庙礼,有司误不以闻。帝嘉纳之。此事或自有月日,因扬休判事遂书之。
秋七月丁巳朔,詔:「如闻河东户役,惟课桑以定物力之差,故农人不敢植桑而蚕益薄。其令转运\使劝植之,仍自今毋得以桑数定户等。」戊午,新知蔡州、翰林侍读学士欧阳修復为翰林学士,新知制誥贾黯復判流內銓。
己未,降龙图阁直学士、刑部员外郎任顓为天章阁待制,仍知渭州。先是,顓知潭州,会广州大商道死,籍其财,得真珠八十两,以无引漏税没入官,顓与本路转运\判官李章及其僚佐贱市之。其后死商之子讼於三司,遂置狱湖南。案未上,三司使王拱辰悉以进內。御史赵抃\弹奏拱辰,以章为宰相陈执中貋,阴有附结,请并劾拱辰,以戒中外。至是,夺顓职,徙章监当,余悉坐追停。
辛酉,太常寺太祝、集贤校理鞫真卿同知太常礼院。
左屯卫大將军从式上其祖德芳所藏玉宝,篆文曰「皇帝信宝」,盖太宗所赐也。
癸亥,翰林学士欧阳修请自今两制、两省以上,非因公事不得与执政相见,及不许与台諫官往还。詔如有公事,许就白於中书、枢密。江氏杂志云:永叔建言两制不许诣执政第,只言翰林学士、知制誥,执政不晓,应杂学士、待制俱不许。与史所载不同,当考。治平初,修作学士院御书跋尾,亦自辨云。
甲子,詔凡宰相召自外者,令百官班迎之,自內拜者听行上事仪。国朝待宰相盖有故事,其后多承例辞。至是,文彦博、富弼入相,御史梁蒨请班迎於国门,范师道又请行上事礼,然亦卒辞之。
知諫院范镇言:「伏观御史台告报,百官立班郊迎宰相文彦博、富弼者,诚\隆礼也。与其隆之以虚礼,孰若推之以至诚\,任之以实权【一六】。自陛下用文彦博、富弼为宰相,中外皆谓得人,然近日有詔,两制臣僚不得诣宰相居第,百官不得闲见宰相,是不推之以诚\,不任之以权,而以郊迎虚礼待之也。伏乞罢百官郊迎,而令两制、百官復得就第闲见执政,以访天下之事,以达陛下之聪明,则御大臣之术,两得之矣。」按贾黯传,自知制誥出知许州又有言,则是镇言初不从也。黯知许州,在明年五月。
丁卯,詔比闻延州等处饥民流入嵐、石诸州,其令河东安抚司賑□之。
以博州民蒋宪为三班奉职、京西安抚司指使,赐袍笏。宪告获剧贼\刘唐五人,特录之。
戊辰,资政殿大学士、兼翰林侍读学士、户部侍郎□育为宣徽南院使、判延州。育侍读禁中,帝因语及【一七】臣下毁誉多出爱憎,育曰:「圣言要切,实四海之幸。然知而形之於言,不若察而行之於事。自古人君皆因信谗邪而致乱,照奸险而致治,至於安危万端,不出爱憎二字,达之则髃书不足观,不达虽博览无益也。盖人主事有不可不密者,有不可不明者,语及军国几微,或干权要,不可不密者也。若指人姓名【一八】,阴言其罪而事状未见者,此不可不明者也。若不明,则谗邪得计,忠正难立,曲直莫辨,爱憎遂行。故曰:『偏听生奸,独任成乱。』是故圣王之行,如天地日月,坦然明白。进一人使天下皆知其善,退一人使天下皆晓其恶,则阴邪不能陷害,公正可以立身,此百王之要道也。」帝益重之,数欲大用,而諫官或诬奏育在河南,尝贷民出息钱。久之,遂命出帅。育正传云为諫官刘元瑜诬奏。案元瑜此时实知潭州,必非元瑜也。今没其姓名,当徐考。苏軾尝记王巩,云陈执中罢相,仁宗问谁可代者,执中举□育,上即召赴闕。会干元节,侍宴偶醉,坐睡,忽惊顾,拊黙呼其从者。上愕然,即除西京留台。巩父素为巩言此。按育自陕州召入,至和二年二月判都省【一九】,此时陈执中方家居待罪,不知何时荐育。所云醉拊御黙,仁宗愕然,因不復相育。育有心疾,当得事实,足见非刘元瑜诬奏也。然育为执中所荐,亦未可晓。又育出知延州,非西京留台。嘉祐元年五月乃自延州徙河中,二年八月自河中徙河南。巩所云差误,姑附见待考。
宣徽北院使、判□州王拱辰復为尚书左丞、端明殿学士、兼翰林侍读学士、知永兴军,从御史之言也。
先是,赵抃\言:「宣徽使旧是前两府或见任节度使有勋劳者所除之职,近侍未尝轻授,又况无功有罪如拱辰者。拱辰旧掌计司,以举豪民郑旭被黜。前知并州,姑息兵士,民心不安,与僚属褻狎,復倖求恩命。近充契丹使,多言生事,既当契丹主弹琴送酒之礼,又有兄弟传位之语,乃云用间夷狄,饰非矫诈,无所不至。及再为三司使,交结內臣廖浩然,进未断商人真珠入內。庇盖枉法胥吏,举犯赃张可久监万盈仓,猥將三司合举官监当差遣乞尽送审官。罪状狼籍如此,固宜夺其左丞,降黜不齿,以诫励中外,奈何復授宣徽使,再判并州?伏观陛下独奋宸断,差除臣僚,外议无不称颂圣政,惟是拱辰,但有口者皆云不当。伏望收还新命,与一散郡,退而思过,则公论大协。」不报。
抃\又与郭申锡、范师道、梁蒨、吕景初、马遵等累章论列,且言:「富弼枢密副使將十年,歷资政殿学士转大学士,又迁观文殿学士,方授宣徽使,判并州。如弼宣力,又出自两府,恩命尚尔迟回,拱辰有罪无功,若遂污此选,必为中外轻笑。」上乃从之。
入內副都知石全彬请市所居官宅,上以问三司使杨察,言著令不许。上曰:「全彬自有资产可营第,著令岂可废乎!」然其后卒许之。
己巳,罢三司市御箭翎。初,三司言御箭翎皆以两末黑中白羽为之,今监錮市人,求之不可得。上曰:「箭之傅黑白羽,但具文采尔【二○】,然不若鸡翎之劲也。」因令罢市。庚午,封凤翔府太白山神为济民侯,以知府李昭遘言其山下有湫,祷\雨輒应也。
丙子,詔蕃部犯青白盐坐法当死者,自今並配沙门岛,若髃党为民害,奏听裁。自范祥议禁八州军商盐,重青白盐之禁,而官盐估贵,青白盐估贱,土人及蕃部贩青白盐者益重,往往犯法抵死而莫肯止,虽屡摧官估【二一】,不能平其直。朝廷知其弊,故有是詔。此据本志,又云嘉祐赦书,稍迁配徙者於近。是青白盐禁法稍□,当因后来经制青白盐。并附此。
戊寅,知制誥刘敞言:「伏见故事,迁官降官,皆特有誥命。前年因言事黜御史□中復,其时蔡襄当草制,封还词头。执政耻为所沮,遂单用敕牒降官,甚非故事。然有司不敢发明。近日龙图阁直学士任顓落职,復但降敕札。因循习熟,遂成近例,事出一时,非政体也。欲乞今后除改命令,须遵用故事,合用誥词者不宜单降敕札,务存旧法,有所沮劝。」詔今后责降官,並依故事降詔敕。己卯,奉安太祖皇帝、孝明皇后御容於太平兴国寺开先殿。乙酉,奉安太宗皇帝、元德皇后御容於启圣禪院永隆殿。
先是,重修开先及永隆殿,迎御容权置天章阁。及是殿成,乃復奉安於本殿。
翰林学士欧阳修尝奏疏言:
近者为京师土木兴作处多,乞行减罢。寻准敕,差臣与三司同共相度减定,续具奏闻。今又闻圣旨下三司重修庆基殿及奉先寺屋宇。臣伏见近年政令乖错,纲纪隳颓,上下因循,未能整缉,惟务崇修祠庙,广兴土木,百役俱作,无一日暂停。方今民力困贫,国用窘急,小人不识大计,不思爱君,但欲广耗国财,务为己利,恣侵欺於官物,图酬奖之功劳,託名祖宗,张大事体。况诸处神御殿,当盖造之初,务极崇奉,栋宇坚固,莫不精严,虽数百年未必损动【二二】,近年以来,不住修换。昨开先殿只因两柱损,遂换一十三柱,前后差官检计【二三】,朝廷並不取信,只凭最后之言,遂致广张功料。盖缘广张得功料,即多图酬奖恩泽。窃以崇奉祖宗,礼贵清静,今乃频有迁徙,轻□威灵,要其所归,正为小人图利。臣见自古人君,好兴土木者,自春秋、史记,歷代以来,並皆书为过失,以示万世。今小人图一旦之利,□祖宗之威灵,致人主於有过之地,谁忍为之,臣实痛惜。臣因准敕减定,於三司略见大燍。开先殿初因两条柱损,今所用材植物料,共一万七千五百有零。睦亲宅神御殿所用物料,又八十四万七千。又有醴泉、福胜等处功料,不可悉数。此外军营、库务,合行修造者,又有百余处。使厚地不生他物,惟产木材,亦不能供此广费。自古王者尊祖事神,各有典礼,不必广兴土木,然后为能。
臣窃见累年火灾,自玉清昭应洞真上清鸿庆寿寧祥源会灵七宫、开宝兴国两寺塔殿,並皆焚烧荡尽,足见天意厌土木之华侈,为陛下惜国力民财,谴戒丁寧,前后非一。陛下与其广兴土木以事神,不若畏惧天戒而修省。其已兴作者既不可及,其未修者宜速寢停。况睦亲神御殿,於礼不宜作,其事甚明。別无礼典讲求,乞更不下太常,便行寢罢。其庆基殿,如的有损漏,只令三司差官葺补,不得理为劳绩。其奉先寺,乞勒寺家自修。
今垂拱殿是陛下常坐之殿,近闻为无梁木,且止未修。诸皇亲自火烧居宅后,至今寄寓他所。陛下尊为天子,无梁木修一殿;富有四海,而皇族无屋可居。盖为將良材美木,俯徇小人,並於不急处枉费,遂致合行修造处,却至乏材。伏望陛下追思累次大火,常发於土木最盛处;凡国家极力兴修者,火必尽焚。且天厌土木而焚之,又欲兴崇土木以奉之,此所以福应未臻,而灾谴屡降也。伏乞上思天戒,下察人言,人言虽狂而实忠,天戒甚明而不远。伏惟陛下圣德恭俭,不乐游畋,凡所兴修,皆非嗜好,但以难违小人一时之请,自取青史万世之讥,实为陛下惜之。伏望圣慈广赐裁择。修奏疏不得其时,据本集,在至和二年正月请圣驾不幸温成庙前。今因奉安开先、永隆神御附见,更须考详。丙戌,权同判流內銓刘敞言:「审官、三班院、流內銓注擬,或兄弟、伯叔、子姪自相为代。若前人政恶,后人循之,则害政而损於义,如覆举之,则伤恩而戾於教,二者俱不可。即令前人有吏民之怨,因以去位,后人怀亲戚之耻,乘之报怨,为害必多。请自今五服內许相容隱,皆不得相为代,违者以私罪论。」从之。
是月,御史范师道、吕景初、马遵、赵抃\言:「窃闻內臣阎士良已得指挥带御器械。伏睹前年郭申锡奏请,內臣旧制须经边任五年,又带御器械五年,仍限五十岁以上及歷任无赃私罪,方预选充押班。寻闻陛下听纳,中外传播,以为得宜。盖欲得老成谨畏无过之人,在陛下左右。闻詔枢密院常令执守施行。今詔墨未干,已闻除士良带御器械。窃以御带职名,將来多是承例□迁押班。然则膺御带之任,便须选老成谨畏无过之人。况士良为性狡獪,自来与中外大臣,交相结託。久在河北,张皇事势,天下具知,及歷任曾有赃罪至徒。今来枢密院,殊无执守,首紊著令。所有士良新命,乞赐寢罢,別择善良以惩劝陛下左右之人。」詔罢士良带御器械。此据赵抃\奏矒,以七月三日上,今附月末。范师道传云士良升进,师道数其罪必指此也。
八月戊子,降畿內、辅郡囚罪一等,徒以下释之。
詔河北缘边久雨为患,濒河之民【二五】至有流移者,其令所在賑贷之。
己丑,契丹主宗真卒。立二十五年,年四十一,諡文成皇帝,案辽史作神圣孝章皇帝庙号兴宗。宗真性佻脱,尝与教坊使王税轻谦等数十人约为兄弟,出入其家,至拜其父母。数变服入酒肆、佛寺、道观,王纲、姚景熙、冯立辈遇之於微行,后皆任显官。尤重浮图法,僧有正拜三公、三师兼政事令者,凡二十人。马保忠尝劝以臣下无勋劳,宜且序进之,怫然怒曰:「若尔,则是君不得专,岂社稷之福邪?」保忠惶恐。自是欲有迁除,必先厚赐贵臣以绝其言,故亲信者刺曷主等数十人,皆拔处將相。尝夜燕,与刘四端兄弟、王纲入乐队,命后妃易衣为女道士。后父萧磨只曰:案辽史后妃传作萧孝穆,此作萧穆济,疑係別名今译改。「汉官皆在,后妃入戏,恐非所宜。」宗真殴磨只败面,曰:「我尚为之,若女何人邪!」宗真善画,尝以所画鹅雁来献,上作飞白书答之。子洪基立,改重熙二十三年为清寧元年【二六】。
庚寅,詔流內銓,臣僚陈乞子孙当得试衔知县者,自今並与权注初等幕职官,仍著为令。
辛卯,南丹州刺史莫淮辿为怀远大將军致仕,以其子世渐为南丹州刺史,仍赐袍带,钱十万,案原本脱「钱」字,今据宋史蛮夷传增入。绢百匹。
癸巳,知諫院范镇言:「比者京师及辅郡岁一赦,去岁再赦,今岁三赦。又在京诸军岁再赐緡钱。姑息之政,无甚於此。夫岁一赦者,细民谓之热恩,以其必在五月、六月间也。猾胥奸盗,倚为过恶,指以待免,况再赦至三赦乎!岂知其民不狃为奸且盗者无几矣。今防秋备塞之人,无虑五六十万,使闻京师端坐而受赐者,能不动心哉。然陛下德音已下,赐钱已出,知不可救者也。请自今罢所谓一赦以摧奸猾,而使善良得以立也;罢兵士之特赐钱以均內外,而使民得以□也。」
甲午,美人朱氏卒,赠修容,鄂王曦母也。
乙未,知諫院范镇言:「先朝以御宝印纸给言事官,使以时奏上,所以知言者得失而殿最之。陛下虽喜闻諫諍,然考其施用,其实无几,岂大臣因循而多废格乎?请据今御史、諫官具员【二七】,置章奏簿於禁中,时时观省之。仍以尚书省所置簿具其言行否,每季录付史官。」詔中书置台諫官言事簿,令以时检句销注之,仍录与枢密院。
先是,并州太宗神御殿火。丙申,范镇言:「窃闻并州素无火灾,自建神御殿,未几,而輒火灾。天意若告陛下,祖宗御容非郡国所宜奉安。近日又闻下并州復加崇建,是徒事土木以重困民力,非所以答天意也。自太宗皇帝下并州,距今七十七年,故城父老不入新城,陛下宜□其赋输,缓其徭役,以除其患,使河东之民不忘太宗皇帝之德,则陛下孝思,岂特建一神御殿之比哉?伏惟上观天意,下顾人心,特赐停罢。」
己亥,大理评事韩维为史馆检討,从翰林学士承旨孙抃\等所请也。
辛丑,翰林学士、吏部郎中、知制誥、史馆修撰欧阳修为契丹国母生辰使,四方馆使、果州团练使向传范【二八】副之。右正言、知制誥刘敞为契丹生辰使,文思副使竇舜卿副之。起居舍人、直祕阁、知諫院范镇为契丹国母正旦使,內殿承制、閤门祗候王光祖副之。权度支判官、刑部员外郎李復圭为契丹正旦使,內殿崇班、閤门祗候李克忠副之。时朝廷未知契丹主已卒,故生辰、正旦遣使如例。既而御史赵抃\言克忠多由內降得差遣,请改命,乃以染院副使、兼閤门通事舍人柴貽范代之。改命柴貽范在九月癸酉,今并书之。癸卯,西南蕃首领张汉陛、王子罗以崇等来贡方物。
丁未,秦晋国恭肃贤正夫人林氏卒。上为成服於苑中,輟视朝三日,宰臣率百官诣崇政殿门奉慰。夫人保辅圣躬,勤劳无不至,又多知先朝事,上尤尊遇之。林氏预外事,当考。
戊申,置寧化东阳、西阳川至天池东西巡检使臣一员,专管句弓箭手公事。以富弼言寧化军所招禁地弓箭手已及千余人,其土人右班殿直高政材勇绝伦,可使为巡检,因就命之。
辛亥,雄州以契丹主之丧来奏。
壬子,詔曰:「任职之臣,则有考课迁官之法。而宗姓不预吏事,故先朝著格,使十八年一迁,所以隆族示爱,教忠厚也。朕尚念夫本支之秀,昭穆之近,而有耆老久次者,其令中书、枢密院第其服属,自明堂覃恩后及十年,咸与进官;近缘特恩改转者,须更十年准此。」癸丑,改命欧阳修、向传范为贺契丹登宝位使。龙图阁直学士、兵部郎中吕公弼为契丹祭奠使,西上閤门使、英州刺史郭諮副之。盐铁副使、工部郎中李参为契丹弔慰使,內苑使、兼閤门通事舍人夏佺副之。
甲寅,改命刘敞、竇舜卿为契丹国母生辰使。户部副使、工部郎中张掞为契丹生辰使,西染院副使、兼閤门通事舍人王道恭副之。乙卯,观文殿学士、兼翰林侍读学士、尚书左丞高若訥卒。车驾临奠,赠右仆射諡文庄,御篆其碑首,曰「儒贤之碑」。
注释
【一】纠弹阁本同。宋本、宋撮要本作「抨弹」,下「纠弹」同。
【二】斧鉞阁本同。宋本、宋撮要本及长编纪事本末卷三九赵抃\等论陈执中作「斧鑕」。
【三】奸佞荧惑之说「说」原作「失」,据同上两本及同上书改。
【四】古之人主「之」字原脱,据宋本、宋撮要本补。欧阳文忠公文集卷一○八论台諫官言事未蒙听允书作「自古人主」。
【五】得为治君明主也「得」下原有「以」字,据宋本、宋撮要本及同上欧阳文忠公文集刪。
【六】推陛下之用心「推」原作「惟」,据阁本及同上欧阳文忠公文集改。【七】屈意以容之「容」原作「用」,据宋本、宋撮要本及同上欧阳文忠公文集改。
【八】而屈意以用之「而」原作「日」,据宋本、宋撮要本、阁本及同上欧阳文忠公文集改。
【九】攻之愈切「之」原作「此」,据宋本、宋撮要本及同上欧阳文忠公文集改。
【一○】三数言事小臣「三」字原脱,据同上两本及同上书补。
【一一】皆欲效溱襄奎絳而去尔「效」原作「扳」,据宋本、宋撮要本及续通鑑卷五五改。
【一二】欲击去之「去」字原脱,据宋本、宋撮要本及宋史全文卷九上补。
【一三】相与庭辨之「庭」原作「定」,据同上两本及同上书改。
【一四】遂□戮之「□」字原脱,据宋本、宋撮要本及长编纪事本末卷五○广源蛮叛补。【一五】鄆原作「鄞」,据阁本改。
【一六】任之以实权「以」下原有「至」字,据宋本、宋撮要本、阁本及宋蜀文辑存卷八录名臣奏议刪。
【一七】语及「及」字原脱,据宋本、宋撮要本及长编纪事本末卷三六□育判延州、编年纲目卷一五、宋史卷二九一□育传补。
【一八】若指人姓名「人」字原脱,据同上两本及同上长编纪事本末、编年纲目补。
【一九】判都省「都」字原脱,据同上两本及同上长编纪事本末补。
【二○】具文采尔「具」原作「其」,据阁本改。续通鑑卷五五作「取其文采尔」。
【二一】屡摧官估「摧」原作「推」,据阁本改。
【二二】未必损动「未」「必」二字原互倒,据宋本、宋撮要本及欧阳文忠公文集卷一○九罢修奉先寺等状乙正。
【二三】检计原作「检討」,据宋本、宋撮要本、阁本及同上欧阳文忠公文集改。【二四】乞勒寺家自修「勒」字原无,据同上欧阳文忠公文集补。【二五】濒河之民「濒」原作「頫\」,据阁本改。
【二六】改重熙二十三年为清寧元年「二」原作「一」,据宋本、宋撮要本及契丹国志卷八改。
【二七】请据今御史諫官具员「具员」,宋蜀文辑存卷八录名臣奏议作「见员」。
【二八】向传范「传」原作「傅」,按宋史卷二八○向敏中传敏中诸子中有传范,今据阁本改。下同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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